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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家园

2017-02-21 15:19:00 来源: 作者: 高方方

  作者:高方方

  世事纷扰,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在这旅心的路途之上,你若囿于俗尘,那苦恼便如影如坠,只随日升而鸣,不因日落而黑。初心忘却,人总难免生就迟暮的唏嘘叹惋,即便置身花海,也不觉香花满径,更不见绿草青青。在庸繁间如若你能静心与一卷书半日相对,其实可谓是一种大幸,因为文字是最好的栖心之所,跟随它,你能感受到生命四季的流转、聆听到草长莺飞的声息,并学会以一种澄碧的眼神看取生命成长的姿容与轨迹。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书之于我,是母亲写在火柴盒上的“人口手、牛马走”,是父亲抄在南墙根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它简单粗陋,甚至都不能称其为“书”,然而却在那样一个知识贫乏、文化禁锢的年岁里,让我感受了文字最初的温度和力量。后来,我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再后来又有了十本、二十本、一百本,却总也忘不掉“原初的那一本”,因为它总能让我想到到母亲额角的汗水和父亲指尖上的温度,以及童年时候那暖人心脾的如花笑靥。

  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嚼得菜根,做得大事”,小的时候不明白个中道理,错会了表意,于是总抢着在母亲冬日里做“菜根窝窝”时(在那个年代,冬天供应的蔬菜只有白菜,母亲舍不得浪费掉菜根,总会做成调味的咸菜或是剁碎后和上玉米面蒸几屉窝窝),偷偷抵命多吃上几个,并天真地以为自己长大后肯定会做成“大事”。后来入了学,偶然翻读了《菜根谭》才恍然知晓父亲所说“嚼得菜根”的真意,不觉乐上半日,原来这“菜根”可不是白菜根更不是芥蓝根,它指的是人生的困境、诸事的烦扰以及倏忽而至的各种磨难和挫折。后来我将这番囧事告诉家人,母亲说我天真,父亲则细细给我讲了这部让我多吃了好些窝窝的《菜根谭》。父亲说,《菜根谭》是一部古人论说修养、人生、处世、出世道理的奇书,揉合兼济了儒家的中庸思想、道家的无为思想和释家的出世思想……父亲讲得很细很深,我当时也认真听了,但听得十分懵懂,但《菜根谭》却成了第一部让我着迷的书,再后来,它成了摆在案头我最常翻阅的书,甚至都能咏诵成段的妙语佳句——“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言浅意深,似训诫、似语录,又似智者的随笔,听来亲切自然,有着雨余山色、暮鼓晨钟的警豁之味,《菜根谭》的确是一部教人守心的大写之书。

  再到后来,读书就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我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到《林海雪原》,再从《红与黑》读到《平凡的世界》,后来读老庄,读七侠五义,从文学读到哲学再度到侠之大者……读舒婷的《致橡树》,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明白了“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读龙应台的《目送》,我懂得了生命的相聚和离别,懂得了“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一本好书就像是一个世界,走近它、亲近它,你就会看到它的逐渐绽放与敞开,因为它会让你感知更多的美好、获得更多的启悟。

  在这样一个喧嚣如盖的年代,任何一位选择坚守文字书写、聆听书卷清音的人都值得我们尊敬和热爱,因为每一位书写者和阅读者都像是野地中经久站立的稻束,他们冲破喧滞、冲破尘音,用羸弱的臂膀抱紧了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以及明天不知吹往何处的风。而现在,作为一名编辑,作为一个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引渡人,我感到生命美好和充盈。

  在心境沉实的黄昏,不妨打开一本书并写下一段生命的领悟,让文字作为你我铭刻生命印记、录写个人悲喜的行囊。用纸笔为自己起造的一座纸上的家园,跟随时光的针脚一路记行、一路歌唱,我相信你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听到记忆院落里古旧柴扉的吱扭一响,以及这背后的宇宙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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