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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犹如此

2013-06-25 08:45:00 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

  韩松落,西北人,居河北,写专栏,做小说,看电影,用文字使生命纹路繁密,用影像使人生体验增值。

江湖再见 韩松落专栏
  人总得到处游走,去更强的地方。一旦离乡离土,原先的风物,都会成为闭口不言的密语。
  当年,萧丽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出新版,和朋友聊起这本书,朋友说,作为写作者,她的梦想之一就是写这么一部小说,一个极淡极淡的爱情故事,放在风俗的背景上,风俗要有特异之处,但也不至于过分狭窄和费解,情爱线索就随着观灯、做荷包、采莲藕流动,家乡是爱情的背景,也有可能是爱情的内容。
  和朋友讨论时,我立刻想到自己。如果要我写这么一本小说,可以作为背景的风俗内容,大概有哪些?率先想起的是端午节。我们这里的端午节,其他的风俗和别处都一样,略微不一样的,是要在家里插沙枣花、送香包。
  沙枣树在西北常见,可以长到十几米那样高,树枝有刺,叶子像柳叶,正面灰绿,背面银白,开淡黄色的小花,形似桂花,也像桂花一样有浓香,果实有拇指大小,果肉是密实的粉状。沙枣花开在五月,正在端午前后,渐渐成为西北端午的一部分。端午前后,农民折枝在菜市售卖,非常便宜,买菜的时候,顺便带上一捆,用报纸包好,防木刺扎手,回家插瓶。香包是绣花的荷包,做成各种动物或植物的形状,里面填满艾草。沙枣或者艾草,都是阳光下的植物,给人的感觉是阳性的、刚性的,加上香味悦人,被当成辟邪的物件,并不意外。
  我若写“极淡极淡”的爱情小说,一定会有沙枣花。男女主人公经过早市,有人推着三轮车售卖沙枣花,她停下来买了一大把,他默默地接过来,替她拿着,怕刺扎到她。或者,索性安排他们走到野外去,看到一棵开花的沙枣树,他自告奋勇地爬到树上,折了花枝扔下来,如果要恶俗一点,大可以让他的手指被刺扎到,让她替他着急。
  但当真要写起来,我还是会掂量的吧。文艺作品里,风俗也有强势弱势。所谓强势,是占据话语优势,写出来好看,容易理解;所谓弱势,不在人们的观看期待里,需要铺排解释,给出理由。南方的风物,多半在强势之列,北方的多属弱势,采莲藕、赛龙舟已经经过千百年的文艺普及,写出来,不需要解释,折沙枣花、六月六的花儿歌赛却需要太多解释。而一种风物风俗,一旦进入弱势行列,就会更弱势;一旦需要解释,就会需要更多解释,直到解释无能,让人闭口不言。
  人总得到处游走,去更强的地方。一旦离乡离土,原先的风物,都会成为闭口不言的密语。为了融入那个更强的世界,就只有说他们的话,把他们的风物看透看惯。就像我那些去了南方的朋友,微博上总是西湖繁花、珠江木棉。
  《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贞观与大信对话,说,她的家她的乡,像一个圆,而她大舅那样离家的人,若不能回到那个圆里,就只是继续活命罢了,再也难得快乐。但后来,大信得到伦敦大学的奖学金,要离家了,她只有这样安慰他:“只要不忘怀做中国人的特异是什么,则三山、五海,何处不能去?”
  记着那些特异性不难,难的是再也无法言说。就像那些去国离乡的人写给别人看的文章,树只是树,而不会是沙枣树;人只是男人女人,不是某个神婆闲汉,一切一切,都得削薄,以便被理解。总是这样,即便在“极淡极淡”的爱情故事后面,在写什么树里面,也有话语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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