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用大炮向吴化文喊话

　　其实,吴化文清楚地知道,1948年以来,我华东野战军先后攻克周村、张店、潍县、兖州,如今济南已是一座孤城,几十万解放军兵临城下,与驻守济南的王耀武11万重兵呈对垒之势,战争一触即发。前线吃紧,前途堪忧,几十年戎马生涯,吴化文再一次面临着生死抉择,而这次,却将决定他人生与整个家族的走向以及历史对他的最后评价。

　　上中下三策,何去何从

　　1948年8月4日晚,揣着吴化文签署的四张谍报证,李昌言换便装出了济南城。从1947年2月开始,他受中共胶东区西海地委派遣,专门做争取吴化文部起义的工作,公开身份是吴的副官。到达历城县西郊一带的中共济南市委驻地已是深夜,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蒋方宇正焦急地等待。李昌言来不及缓口气,赶紧汇报了吴化文的近况和有可能起义的动向,并递交了吴化文给陈毅司令员的一封信。蒋方宇立即派人向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汇报,同时上报华东局。

　　吴信件的主要内容是,决心退出内战,参加和平；济南战役打响后,举行起义,迎接陈毅将军进城。与吴化文打交道多年,华东局饶漱石书记,华野司令员陈毅,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等人对吴化文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吴化文,字绍周,山东掖县人,从冯玉祥部队起家。冯蒋中原大战后,投奔昔日同窗韩复榘,后又响应老蒋所谓的“曲线救国”,入伙汪精卫,成了伪军,现如今,被蒋介石收编为第五路军任总司令,后又任济南西守备区总指挥、国民党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成为蒋介石在山东反共的挡箭牌。按古话讲,吴化文算是个三姓家奴,性格反复无常,几十年里,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始终看不清历史大势。与所有旧军阀一样,一切为了生存,是吴化文的处世之道,立场随战争形势、力量强弱而摇摆,一切选择均以保全自己为依止。

　　经过周密商榷,华东局明确了争取吴化文起义必须以军事攻势与政治攻势相结合的原则,防止吴化文最后五分钟失信,决定成立由王徵明(华东局统战部一科科长)、蒋方宇、曾定石(市委国军部副部长)组成的争取吴化文起义领导小组,根据吴化文此信的要求,派黄志平和辛光跟随李昌言进入吴化文部,由黄志平任组长,具体负责开展吴部的起义工作。

　　数次往返后,8月14日,李昌言三人回到济南。是日,吴化文在岳母家一间宽大的会客室会见了黄志平和辛光。黄志平说:“今天,奉陈毅司令员的派遣,到贵部洽商军座退出内战参加和平的问题。李副官带出去的信件,陈毅司令员已经收到,对军座高举义旗,反帝反蒋十分欢迎。现在,蒋介石发动内战,不得人心,败局已定。我军主力已云集济南周围,济南解放已成定局!陈毅司令员让我们转告军座,早下决心早日行动,走上民主光明正途!”吴化文听罢说道:“对蒋介石这个人,我吴绍周感受尤深。抗战中他要我搞‘曲线救国’,抗战胜利后,又要治我卖国罪。后经多方斡旋,才算过了关。我部装备差,待遇低,弟兄们最受不了的是被歧视。”黄志平微微一笑,说道:“我华野陈毅司令员完全同意军座提出的三个条件,保证生命、保留职务、保护财产,共产党说话从来是算数的。同时陈毅司令员认为军座有上、中、下三策可供选择:上策,单独起义,利用一定时机,扣住王耀武等高级将领解决济南问题；中策,配合济南战役战场起义；下策与人民对抗到底……”吴化文犹疑一会,说:“我将努力争取上策,将功折罪。但目前我的父母还在徐州,蒋介石给我的装备也还没有到手,这几件事办完之后,我将迅即行动。”黄志平说:“家眷可想法尽快接来。解放军的军火用不完,不必等待蒋介石的装备。”宴会之后,黄志平与辛光分别成了吴化文的少校副官和上尉副官,配发了短枪,配备了专用吉普车。

　　不问苍生问鬼神

　　谁曾想,此后一段时间里,吴化文称病闭门不出,除了三姨太林世英,外人一概不见,情绪反常,思想斗争也极端激烈。

　　9月1日,吴化文二姨太,戴笠的干女儿赵华珍突空降济南,向吴化文吹起了“枕头风”,说什么一旦济南打响,徐州方面会派大军增援等等,使吴化文再度动摇,接连四天没露面。

　　这时,被解放军俘虏的原吴部161旅旅长徐曰政给吴化文写了一封信。徐曰政现身说法,恳请吴化文莫要延误了时光,以免铸成终身遗恨。信经徐妻送达,果然有所收效。9月6日,吴化文回到家中,但仍然顾虑重重,举棋不定。

　　这日下午,吴化文轻装简从,来到大观园,要找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事先已经得到了好处的算命先生对吴化文煞有介事。生辰八字报上后,先生蹙眉凝思,掐指而算……忽现恍然惊悟之貌,摇头晃脑道:“军长有大事犹豫不决,应当机立断,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好了。有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命相看,军长过去一向走运,如今年过40,还将交一道‘眉运’。何谓‘眉运’?就是说军长双眉势若卧蚕,唯腾身而跃,远走高飞,方能另操大业……”

　　回到家中,吴化文越想觉得越神,央求岳母再去趵突泉吕祖庙占上一卦,以做验证。次日,李昌言主动陪老太太来到吕祖庙,瞅冷子拈得一张卦贴拢于袖内。老太太不识字,求得卦贴后,便央李昌言展读。李乘机将两贴互换。回家后,吴化文接贴一读,不觉连声惊叹:“神了,神了!这卦简直太神了!”原来卦云:波涛一小舟,水尽到滩头。展开冲天翼,勋业升王侯。

　　12日,吴化文终于向中共济南市委发出第一份电报:“一切事项已大致就绪；眷属因交通关系尚须时日；请上级再稍缓,待到达后即行联系。”13日,济南市委指示:我军攻城时要同志们掌握好电台,务使联络畅通,特别要做好吴化文工作:一是要防止吴化文最后5分钟动摇；二是转移安置好吴化文家眷；三是战役打响后,对吴最低要求是撤出阵地；四是注意吴化文的安全,严防国民党特务将其暗杀。黄志平也向吴化文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和要求。

　　15日,吴的父母从徐州安全来济,消除了吴的后顾之忧,成为其下决心走起义道路的重要因素之一。

　　用大炮向吴化文喊话

　　1948年9月16日夜24时,华东野战军发起了济南战役。西线兵团按照原来约定,没有对吴部立即发起攻击,而是等待吴举行战场起义,配合我军行动。可是吴部一直按兵不动。9月18日上午9时左右,吴化文突然一人去绥靖区开会,没告诉我方任何人,不知吴是何意。回驻地后,吴化文与他的参谋徐鸿儒商榷后,交给黄志平等人一张地图,一副自己人口吻:“老弟,请速将此图送给陈毅将军,按我指示方向进攻王耀武,我保持中立。”吴指示的路线是让解放军绕飞机场经八里桥、无影山,从济南以北进攻王耀武。他不让出阵地,却让解放军转大圈攻济南,而济南以北是天堑黄河,吴化文在最后时刻再次发生动摇!

　　据1963—1964年济南市志办公室编撰的《济南战役中吴化文起义经过》原稿记载,由于吴化文在关键时刻失信,拒不撤出阵地,直接影响了西线兵团和整个济南战役的进程,时任华野济南战役西线兵团司令员的宋时轮认为,对于吴化文来说,不对他施加一定的军事压力,是难以推动他最终走上革命道路的。

　　18日夜11时,华野西线部队对吴部发起猛烈攻击,用大炮向吴化文发起了喊话,在短短20分钟内将其在簸箕山一个营的守军消灭,死伤600余人。

　　对此缺乏精神准备的吴大动肝火,在指挥室里大喊:“给我还击!打!只有打才有饭吃!……”他厉声质问黄志平、辛光:“你们口口声声欢迎我退出内战,你们就这样欢迎?!”黄志平也义正辞严:“如果军长按计划撤退,也不会引起误会,真如撕破面皮,解放军必集中兵力,势必消灭而后止,请军长再三考虑,并应速做计议。”徐曰政和副官长高清辰慌忙跑进来,拉吴化文进了内室。

　　约一刻钟后,副官长出现在黄志平和辛光宿舍门口:“二位受惊了,军长有请!”指挥部里,吴化文正在惊慌地打电话,见黄志平、辛光进来,连忙说:“请两位老弟赶快发电报,停止进攻我部,我已经伤亡惨重,两个营长阵亡,一名团长受伤。”黄志平问吴化文打算怎么办?吴化文连声说:“撤出阵地!起义!”并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请你们把我的父母、太太、子女送到解放军司令部去!”电台故障,黄志平、辛光、李昌言冒着双方炽烈的炮火,穿越布雷区到达西线兵团司令部,宋时轮司令员听到汇报后,西线全面停火。

　　19日拂晓,黄、辛、李等人返回吴部,向其转达了兵团首长指示:希望吴明察大义,归向人民,走光荣起义的道路。此时,吴化文真正感到只有率部起义,才是唯一出路。晚9时,吴化文在孔庄营房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宣布举行战场起义,率155旅、161旅及独立旅共2万余人撤离战场,并向解放军发出电报。终于,解放军部队浩浩荡荡向商埠胜利挺进。25日,吴起义部队到达禹城地区进行整顿,并偕同杨友柏、赵广兴、何志斌三位旅长,向全国发表起义通电。

　　济南市档案局编辑研究处程锦根据研究这样评价,济南战役原定预计20天结束,实际只用了八昼夜,吴化文起义为缩短战争时间起了重要作用,吴化文起义不是偶然的,他的转变是党的军事压力、政策的感召和党组织艰苦细致工作的结果。

　　此后,吴部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五军,吴化文任军长,率部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新中国成立后,吴化文转业到浙江省,任交通厅厅长、省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等职,1962年去世。

　　(图片由济南市档案局提供)